【哨向瓶邪】咬钩-12
第十二章
时间流逝，几乎没有留下任何可供回忆的刻痕。
他再次醒来，身却处于熟悉的地方。西湖畔依旧热热闹闹的来往行人，梅雨季节细细碎碎儿女情长般落下的雨滴——当他举着伞迎着茫茫雨雾过了湿漉漉的长桥，隐约间看到了隔着一条车水马龙的街对面，站着一个熟悉的人。
那人是谁？
命运从不曾多作怪，它很快散尽这场雨幕。最后一辆等待红绿灯的汽车蜗牛般驶离了马路中间灰蒙蒙的行人道，终于露出了那个穿着白衬衫，仍面有青涩的年轻人的全身。
他低头再一次确定腕表上的时间，再抬头时脸上的激动急切被他自己看了个一览无余。
这幕熟悉的场景让吴邪终于惊愕地想起来，他多年前曾在这里等过他三叔载他去塔内的车，而街对面的那个穿着白衬衫、略带焦急等车的青年就是曾经的他。
他蓦地想要抬手揉一揉眼睛，却看见自己从一个人身上飞离开，发觉到自己只是身处不知何人的记忆碎片中，再好奇地要仔细去看这究竟是谁时对方已将鸭舌帽压下，徒留给他好看的鼻梁与嘴唇的轮廓。
我这是陷进了谁的记忆里？
当他第一次想要找寻真相，触碰那个曾偷看过自己的人时，画面飞快旋转，他随着再度陷入一片昏暗之中。
“张上将。”
他听见有人这么叫他，于是他醒来了，当他想要抬头看向说话的那人，却又再度离开了附于记忆碎片中的那个拥有者。吴邪看到三叔吴三省时脑袋又开始嗡嗡作响，但他并没有因此错过吴三省的动作和下一句话。
吴三省皱着眉，做了一个“请”的动作道：“你也知道，联盟一直很看好你的能力。这次不是你第一次展现出向黑暗哨兵进化的能力，但你还记不记得我大侄子？他的向导能力居然在一点点衰退。”
吴邪听见那个被称为“张上将”的男人，用他异常熟悉、却在此时冰冷得像机器般毫无情绪起伏的声音道：“是β测试仪在对一组基因进行判读时出现了失误——负责测试仪的负责人退休前警告过我，‘我若和执意和他在一起，迟早有一人要害死另一人’。吴司令，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此事慎虑。”
吴三省气道：“我吴三省是不打算强逼吴邪做出选择，但事已至此一切都迫不得已了。可是你怎么能因为这一派胡言断了他的后路？如果姓张的你有点良心，就让他这辈子都跟着你一起过。你知道他总有一天得面对自己能力突然消失的事实。”
“吴邪跟着我并不是最好的选择。”他听见这个男人冷漠如寒冰的声音，冰雹似的将空气砸出一个又一个寒气四溢的坑，他自己仿佛也被冻了一瞬。
吴三省狠狠地“哼”了一声。
男人顿了顿，他面容平静，却少有地话多了起来，仿佛在叙述一件与他毫无相干的繁冗小事：“他可以过更好的生活，像普通人一样娶妻生子，平平淡淡过完一生。跟着我，我给不了他这样的生活，而他生活也不会有足够保障。战场局势瞬息万化——”
男人的声音硬生生止住了。
吴邪也庆幸他止住了——他在男人开口说话的这一刻，感受到一股扑天盖地，比暴雨飓风还要来势汹涌的绝望和悲伤，这瞬间他被钉在原地，再接收不了任何讯息。耳边困兽的怒吼震得他心肝发颤，他的视线却在此时越发清晰起来，他看见男人背在身后的手逐渐合拢紧握成拳，也看到那张天塌下来也难让他变化一分的侧脸出现了一丝变化。
他还没仔仔细细地端详那张好看的面容，伸手抚平那因他而微微皱起的眉，就被哨兵释放融于空气的强烈而痛苦的信息素包裹得快要喘不过气，而三叔这个普通人却什么也感觉不到，看不见男人的精神体在绕着他的主人打圈，一遍遍传达自己心头的欢喜，也听不见男人精神体的低吼，一遍遍驳回主人决绝的命令。
他喊不出声，也触摸不到这一人一兽。
幸而在这一瞬，他的意识离开了这片令他快要崩溃的记忆碎片，紧接而来的眼前的画面转得他晕头转向，他快速地经历了自己抱住这男人后光荣负伤、从此退隐江湖发誓要潇洒余生顺便向男人讨债的三年光阴。这时间过得比画一条三厘米直线需要的时间还来得短，他自己已经尝不出味儿是苦是甜，只庆幸这男人欠债还钱似的偷偷陪了他三年，此刻全被他看了去；只可惜男人自己寻到了不算万全之策的解决方法，可却仍因而不敢大胆相信自己不会再害了他。
吴邪稀里糊涂看得嘲笑了两声男人三年来睡冷床的委屈苦闷，又生气地痛斥胖子那日巡逻恰巧撞见的事没跟他坦白，不讲义气。
他拳头捏得咯吱响，不想打醒别人，只想打醒自己，可他现在只能毫无办法地继续在这些记忆碎片中穿梭，任由透明的拳头穿过透明的自己，几近无聊地来了几百遍“对脸穿“。
最后他不得不服输般沉寂了心，可怜巴巴地想要自个儿缩起来，但倏地一想起现在没有温暖的依靠，又气又急地红了眼眶。
他看着那个看着他的男人苦涩地想道，张起灵，我该拿你这个傻子怎么办？
TBC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