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瓶邪雨村日常】消失的花蛤
“吴邪同志，你要想吃鼎边糊，那得自己亲自动手做才行。”胖子将碗从我眼前移开，伸出一根手指左右摆了摆，“我们现在讲究吃独食。”
“你他娘这算哪门子独食？”我又把碗移了回来，“五星大厨做的鼎边糊就应该用来分享的，不然你要这个大厨名号干什么？不给别人吃，说出去谁信你是大厨啊。”
“合该是大厨就得天天任劳任怨给别人做菜？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你这封建社会差遣人的思想真是万万要不得。”
我夹起一只花蛤边往自个儿嘴里塞边含含糊糊地回他道：“我不是这意思，分我一两碗鼎边糊怎么了，好歹这些海货也是我和小哥陪你精挑细选买回来的。做饭要出力气，挑货讲价就不费脑筋？小哥，你说是不是。”
胖子呵呵两声起身去了厨房，闷油瓶没有回应，端起他那碗鼎边糊坐到边儿上就自顾自吃开了。我心道，这已经不是什么吃不吃独食的问题，既然闷油瓶能不经胖子同意盛好他那份去吃，那只能说明，是胖子不给我吃。
我完全摸不清胖子到底脑子里什么逻辑，明明煮了我的份，却非不让我吃，这不明摆着是在耍我吗，但仔细琢磨下，通常会让胖子非要拿吃的来威逼利诱我的，都尽是想干些我们明明已经金盆洗手了的事。
我兴致缺缺地端起碗，夹了俩已经去壳的花蛤对着闷油瓶道：“他肯定是准备拿吃的来威逼利诱我劝我们跟他去下斗了。你说他怎么也不想想，都退休一年多了，就这状态还能下什么斗？可歇息着点吧。”
胖子端着个大海碗和菜碟子从厨房里走了出来，听见我这么说他很不高兴：“胖爷我是会做这种事的人？你小丫挺的不是不太吃得下肉吗，鱼肉是肉，花蛤海鲜也是肉，下次回杭州西湖醋鱼也不准吃。”
我这才反应过来，胖子不是不让我吃鼎边糊，而是不想让我吃里面的海鲜。
“凭什么？”我怒道，“昨晚你不才刚吃我做的虾，那会儿你怎么不这么说。”
“你之前叼着电子烟来找胖爷我讨真烟那会，怎么不说自己之前再三承诺要戒？我现在就给你补上三字儿：‘不能吃’。”说着他把那个大海碗和菜碟子放上桌，朝我这边推了推。我看了一眼，发现是白粥和咸菜。
我实在懒得和胖子废话，打算用行动告诉他，我究竟能不能吃海鲜。但等我微微张开嘴正准备先把这两小块花蛤肉吃掉，再干上一大碗鼎边糊时，突然那花蛤肉就从眼前消失了。
几乎就是发生在一瞬间，上一秒它们还牢牢地被我夹着准备往嘴里送，下一秒便凭空消失，两根筷子立马撞在一起发出响亮的撞击声。
“……怎么回事？”
“隔壁那仨儿！”隔壁大妈的声音穿墙透耳进来，打断了我的问话，“吃早餐了未（意为：没），温（我们）今儿起得早煮了一大锅鼎边糊，你们来盛几碗去吃吗？”
我们好不容易才和隔壁大妈重新搞好关系，为了能靠着人家那点关系顺势和村里处理好人情世故，从而更好地推销出我们卖的土特产，相比之下追问那俩消失的花蛤下落可就没先去隔壁客套应承一番来得重要了。我用眼神示意胖子和我一起去，他正想竞选什么村妇联主任，当然乐颠颠地就答应了，闷油瓶留下来继续吃他的鼎边糊，我们走出院子，闻着香走到隔壁邻居那儿。
隔壁大妈端着一大盆鼎边糊走出屋子，放在院子里的餐桌上，胖子凑上去道：“老妹儿这煮的海鲜佐料不是生蚝嘛——哎，上面怎么有俩花蛤，看着还挺眼熟。“
我愣了一下，赶紧走上前看了看，发现花蛤上还有被筷子夹过的痕迹：“等等，这，这不该会是刚刚从我筷子上消失的花蛤吧？“
“明摆着是啊。老吴同志，你的花蛤自己飞到隔壁来了。“
“小伙子你说什么？“那大婶脾气不太好，我也就和胖子随口说了几句，结果她就怒了，”谁会去偷你两小块花蛤，这花蛤是娃儿昨晚没吃完剩下的，你这黑白话怎么能乱讲得，好心请你们来盛去吃，怎反过来想讹我们？“
“这位大妈，不对，大姐，“我瞪了胖子一眼，心道说话也不看看场合，还要不要当村妇联主任，忙呵呵赔笑道，“你误会了，我们没安这心思。”
胖子道：“对啊老妹儿，我们怎么看都不像是那种会偷花蛤还赖账的人哪。“
“你们之前偷鸡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但是这鸡你们到现在也没赔。说吧，你们到底想咋样。”
她一搬出之前闷油瓶杀鸡的事来，我就真没辙了，这事归根结底确实是我怂恿的闷油瓶，都卷吧卷吧剁成馅料塞进饺子皮里了，上哪给找一模一样的啊，况且闷油瓶是背着我剁的，鸡究竟长什么样我都不清楚，就是想找也无从找起。
我有点烦躁，手条件反射就伸裤兜里掏烟，结果摸了半天没摸着，才想起前两天仅存的两条烟已经不知所踪找不着了。胖子站在旁边拍了拍我的肩，也不向往常一样吭声再多辩解几句，这大妈一看我们都沉默了，瞬间更加恼火，直接动手开始赶我们出去。我们什么也没捞着，而且才刚进门没多久就被赶了出来：“走吧，别跟外边人说温跟你们好过！“
这下可好，再次和隔壁大婶闹掰了。
我们灰头土脸回到小院子里，闷油瓶已经吃完了，连同我那一份。
我无奈地看了又看面前那个被吃得干干净净的碗：“你怎么把我的份也给吃了？“
闷油瓶把白粥和咸菜推了过来。胖子拍了拍我的肩，语重深长道：“小哥把你那份儿给吃了，还不是为你好啊。”
“就为了不让我吃鼎边糊，所以你刚刚在隔壁是故意的？”我不得不端起那碗白粥，“你也不想想，和隔壁一闹掰，你这村妇联主任要当可得再从原点起步了。”
“天真无邪同志，这可就不需要你操心了，”胖子拿出手机嘚瑟道，“我刚和前主任搭上条烟，待会就过去一趟，你可放宽心，啊，和小哥泡脚去。”
说着他就把碗都堆叠起来，换了双好看点的凉拖就出去了。我和闷油瓶面面相觑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我选择妥协，把碗都拿进厨房里洗干净。
闷油瓶在我洗碗时走进来把两个泡脚盆提了出去，又晃回来烧水，然后反反复复进出了几次才没再进来。我边把碗放到碗箱里，边对外面的闷油瓶喊道：“热水壶里没开水了么？”
“嗯。”他答道。我擦干净手上的水渍，出去一看闷油瓶已经先享受上了，心道怎么也不等我一起，便走过去在他旁边坐下，把脚伸进了温度适宜的盆子里。我老娘说的有几句话真的十分有理，男人确实应该坐下来试着泡泡脚，因为伸进去的那一刻会涌上来平时很少能体会得到的满足感。而且在这时候进行一些简单的思考，无疑也是非常轻松有益的。
闭上眼睛，把脚上环绕而来的水波想得大块头点，那整个人就相当于浸泡在了温泉里。暖身先暖脚，同样的，脚暖洋洋得失去走路的欲望，整个人也会跟着暖得懒惰起来。但我肚子还惦记着那碗没吃着的鼎边糊，饱暖思淫欲，我才吃了一只花蛤肉啊，塞牙缝都不够，既然不让我吃，那行，我自己凭空想想也不错。
我抬手摸了摸肚皮，忽然想起昨天去挑海鲜时的情景。作为沿海人，闷油瓶和胖子俩内陆人都没什么去开海场挑海鲜的经历，虽然胖子会做也会挑，但论经验还是我更丰富些，于是选什么时令海鲜的重任便落在了我的肩上。
“给你个表现自我的机会，来，挑一挑，什么最新鲜，什么最好吃。“
我从旁边随手拿起一只蛏子：“这个挺适合做鼎边糊的海鲜佐料，要不要买个两三斤尝试尝试？“
“……这是啥？“
我看出胖子在装傻充愣，但不清楚他明知故问有什么意思，只能再给他解释一遍：“隔壁大妈经常煮的‘摊那’，而且你不是也让我买回来吃过吗。“
“不不不，“胖子连连摆手，”不管吃没吃你还是别买那么多，人小哥和胖爷我都不太能接受。“
“你是吃不惯？“两三斤都吃不完，那只能说是吃不惯了。于是我放下蛏子，心说这就怪了，之前胖子吃的时候不还是吃得挺满意，怎么突然就不喜欢了？闷油瓶不吃我还能理解，但胖子不吃就有点奇怪了。
但我也没放在心上，甩掉疑惑便沿着摊子挨个看过去，然后忽然在角落的摊子里看见了花蛤，”那这个？味儿很鲜的。“
其实我完全没有询问胖子意见的需要，因为平时我们三个人的日常收支都是我一个人在管理的，也就是说，三个人里，只有我一个有钱作得了主。胖子确实比较偏向大鱼大肉，也喜欢吃小龙虾，但闷油瓶不吃所以从没买过；而大部分贝类的海鲜都普遍偏小，以胖子的口量估摸也就尝个味儿，不多买点塞不了三个大老爷们的牙缝。但如果要吃鼎边糊，加点淡菜、生蚝等贝类海鲜会更好些，选最近没怎么看见在卖的蛏子和花蛤也是不错的。
胖子后来我再问也没说什么，只应付道“随你”。反正不买白不买，不吃白不吃，我便一口气叫了三斤。
胖子当时看我掏钱，愣了一下：“你自己吃，买这么多？”
“你不吃就放着别盛，然后咱们可以合伙连吃两三天的鼎边糊。”
回来后，我打包好所有的花蛤放进冰箱里，拿了半斤出来放着准备晚上煮，后来要下锅发现今天菜少可能要多取些，再次打开冰箱，那一大碗花蛤却已经感觉少了挺多。当时已经晚上八点，可能煮的比较急，赶时间，所以这件事很快就被抛在了脑后。
……
我想着想着就自动睡过去了。起来的时候闷油瓶已经去了厨房，低头一看，我脚下泡着的脚盆也被闷油瓶顺便收走，他还十分贴心地套上凉拖，往我身上加了层薄毯。厨房里飘出鼎边糊的香味儿，我心里疑惑闷油瓶什么时候学会的做鼎边糊，又同时觉得现在的日子过得简直不要太舒服。
闷油瓶端着一个大海碗走了出来，对我道：“吃饭。“
我冲他点点头，掀起毯子走过去一看，发现那海碗里盛的确实是鼎边糊。
“你什么时候学做的鼎边糊？“最近闷油瓶也太贴心了吧。
闷油瓶摇头道：“早上你自己剩下的。“
“我没吃的？“
闷油瓶没回答，递过来一双筷子。
我拿起筷子搅了两下，翻出两只被用力夹过的花蛤，肚子夹瘪得不成样子。
“…这两只花蛤，不是从我眼前消失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我放下筷子问道，”你不是把我的份也给吃了吗？“
闷油瓶摇头，意思是早上那份他连动都没动，只是给藏起来了。他把碗朝我这推了推，然后忽然提起另一件事：“你还记得你消失的那两条烟吗。“
“怎么会不记得，“我回他道，”翻箱倒柜的找很久都没找着，也不知道是不是胖子偷偷拿去抽了，嘴上说要跟我好好戒，背地里倒先我一步把烟都抽完了。“
“你再翻翻柜子。“
闷油瓶把我拉到厨房，指了指方向让我自己翻。我从那个犄角旮旯里翻出一只小箱子，朝里面随便一瞥，就惊讶地发现全是烟，除了电子烟什么牌的香烟都有，但毫无例外全都是我平时藏的囤的。
“原来是你收起来了？“
闷油瓶点头，他也不说收起来想干嘛，我看了他一会儿，突然醒悟过来为什么那两只花蛤会消失。他们就是想拐着弯提醒我件事。
闷油瓶看着我说：“别再抽了。“
胖子因为跟我一样是共犯，所以他的劝说对我来讲根本就不痛不痒，唯独闷油瓶不一样，听信他的话几乎已是我的条件反射。而这次闷油瓶趁胖子有事离开单独与我对话，恐怕也是因为我最近抽太过了。
“你肺不好。“
“我不是刻意想抽，“我向闷油瓶解释道，”只是习惯性地在想东西的时候想顺便抽一支烟，缓解压力。“
闷油瓶听完后看了我很久，才缓缓地说道：“我帮你解决。”
闷油瓶的潜台词是，有事我来解决，你别抽烟就行。
“好啊，“我笑道，”但是下一次别又拿海鲜来威胁我。“
闷油瓶迅速甩锅：“胖子的主意。“
“小哥你说什——“胖子刚走进来就听见闷油瓶和我的声音，他明显听懂了闷油瓶将锅给了他，但还是憋回了气，没胆子再把锅甩回给闷油瓶。
他朝我做了个手势。闷油瓶因为没有参与我们平日的暗号交流，所以看不懂我们在对话什么。
胖子悄悄地说：瓶仔唆使我的。
我悄悄回复他：我当然知道。
END